《Bad guy》Ⅱ倦赖
叔叔，好香啊。
朴灿烈半眯着眼看向那人。
眉眼清俊，肌肤白皙。明明是下垂眼的眼型，在这张脸上却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距离感。身子板看着清瘦却又硬挺，完全没有年近四十的青壮年所常有的那种劳累感。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将那份身为人父的沉稳气质牢牢扣在了他身上。
他就是边伯贤吗……
总觉得和吴世勋描述里的出入有点大。
“怎么，我不回来看看你就不打算回家了是吗？”
边伯贤的声音很好听，略带沙哑的质感。语气平淡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愠怒。
不过他也并没有和吴世勋过多僵持，反倒是把目光落在了朴灿烈身上。
“这位是？”
问到朴灿烈时，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朴灿烈也出席过不少上流人士的宴会，不难看出边伯贤的文雅克制绝非一时半会儿的伪装。
“他是朴灿烈，这几天现在咱们家暂住几天。”
其实早在决定借住吴世勋家里的时候，朴灿烈就有问过他爸不同意怎么办。
虽说朴灿烈自己可以厚颜无耻地直接赖在他家里住，不看人脸色，但是还是很好奇吴世勋这位传闻中十分文绉绉又好面子的父亲的反应。
“……家里刚好还有一间卧室，东西都还算齐全。你收拾收拾让灿烈住下吧。”
出乎意料地，边伯贤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这么平静地应允了他的借住。 不仅是朴灿烈，就连吴世勋都觉得有些意外。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屋子。”
边伯贤终于微微皱了眉头。
吴世勋见状，就赶紧跑去那间屋子收拾床铺，让朴灿烈先待在了客厅。
一路兜风回来虽然酒醒了一些，身上的酒气却还是足够浓郁的。边伯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进厨房煮了碗醒酒汤。
端到茶几上的时候，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小憩的朴灿烈才睁了睁眼。
“谢谢叔叔。”
朴灿烈突然的礼貌倒也让边伯贤顿了顿身子，不过很快就也回了一句。
“没什么。”
但朴灿烈只是看着那碗温热的醒酒汤，并没有伸手要去端起来喝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同意我住下来。”
边伯贤翻动书页的手停下来，抬头，与朴灿烈对视……
浅笑道。
“只是觉得应该罢了。”
他这番话倒是让朴灿烈听不懂了。
什么叫“觉得应该”？
看出了朴灿烈眼中的不解，边伯贤又继续说到。
“其实你比世勋懂事多了，也比他成熟很多，我看得出来的……对世勋，我其实也一直有亏欠的，能理解他做的那些事。”
这番话，朴灿烈又听明白了。
他和吴世勋一样，都是缺爱的孩子。一份情感的缺失就需要另一份情感的填充，哪怕那只是暂时的……但那种感觉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维持生活的必需品。
他曾听吴世勋提到过，边伯贤的妻子在吴世勋五岁的那年就因病去世了。那之后边伯贤悲痛不已，颓废了一年左右才重新打起精神好好生活。
因为边伯贤没有续弦的打算，加上工作繁忙，陪伴吴世勋的时间也不够充裕，只能委托保姆来照料他的绝大多数日常。不过边伯贤似乎也深知对他的亏欠，所以但凡有空回家就一定会给吴世勋买些小礼物什么的。
后来升职到了副总，薪水更加可观，就给了吴世勋一张银行卡，让他去自己消遣解闷。当然前提是约法三章，不能做太过分的事情，否则边伯贤就要收回这张卡……
总而言之，吴世勋和他很像。
但是朴灿烈知道，他和吴世勋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世勋比我幸运，有叔叔您这样做父亲的……哦，别误会，我没有在冷嘲热讽。”
“呵呵……是吗……”
边伯贤笑得太过苦涩，朴灿烈无需观察他的神色就能听出那笑声中的无奈。
不知为何，朴灿烈总觉得边伯贤身上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
“收拾好了，累死我了……”
吴世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桌上没有动过的醒酒汤，一时怨怼起来。
“怎么就没见着我有这待遇啊？”
边伯贤却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愤懑。
“你的那份还在锅里呢，提早端出来就凉透了。”
说着，他就又起身走进了厨房，不多时便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出来。
朴灿烈自觉违和，就大口喝完醒酒汤迅速去了卧室休息。
边伯贤看了眼朴灿烈离开的背影，微微垂眸片刻。而后看着吴世勋喝了汤进了屋子，他才关灯进了自己的卧室。
朴灿烈一夜无梦，睡得很是安稳。 一觉醒来也不算太晚，早晨九点钟。
出门看了一眼，客厅很清静，想来边伯贤应该是已经出门上班了。吴世勋应该是还没醒，照他的性子不睡到中午都是稀奇的。
昨晚实在是困了，睡前都没怎么洗漱。现在身上还是混着一股酒水和烟草的味道，还夹杂着些许汗味，实在不算好闻。
于是朴灿烈就果断找到浴室进去好好冲洗了一番。
边伯贤买完菜回来，发现朴灿烈的卧室门开了，就上前看了看人是不是已经醒了。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朴灿烈赤裸着身子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也就转过头来看……
不得不说朴灿烈的身材是一绝，只是稍稍扫过一眼就能看到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湿漉漉的白发凌乱地披散着，额前的刘海略微遮挡了视线，他就随手一拨弄，露出优越的眉眼来。
似乎是因为早晨起来不久的缘故，又是刚刚冲过澡，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慵懒又颓败的气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也比先前看着更加阴郁深沉，看得边伯贤一时间竟失了神。
朴灿烈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还恶劣地勾了勾唇笑道。
“叔叔，怎么没去上班啊？”
这一声“叔叔”猛的将边伯贤的神智拉扯回来。他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轻声道。
“啊，前些天加班加点把工作干完了，就跟公司请了假，想着好好陪陪世勋。刚出门买了菜回来。看到你卧室门开了，想着你是不是醒了……厨房里有我做好的早餐，你吃了吗？”
“我起来就去洗澡了，没看见厨房里的东西。”
“那快换好衣服，先来吃点早餐垫垫肚子吧……”
见边伯贤转身要走，朴灿烈就又开口道。
“等一下，叔叔……”
“……怎么了？”
边伯贤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平和，与他对视。
“这里好像没有我能穿的衣服啊……”
边伯贤这才发觉朴灿烈只穿了昨晚那一身衣服来，现在根本没有别的衣服穿。
吴世勋的衣服也都在他的卧室里。他睡觉一向锁门，而且起床气严重，现在去找他拿衣服肯定不可能……
索性，边伯贤就只能去自己卧室里挑了件宽松的睡袍拿来给了朴灿烈。
朴灿烈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一步步逼近，干练的腹肌上还有些许水珠滴落，看得边伯贤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终于，年轻的胴体停在了距离他面前半米的地方。
“谢谢叔叔。”
朴灿烈垂眸看向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个头的边伯贤，眼神暧昧，语气轻佻。
边伯贤被这种隐晦不清的气氛一时间搞得有些心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就迅速离开了卧室。
朴灿烈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不禁笑意更深了些。抓着手里的黑色睡袍凑近嗅了嗅……
叔叔，好香啊。
边伯贤回到厨房把早饭又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然后就腾出手来去处理赶早买来的排骨肉。
洗菜，切菜，去腥……
边伯贤的手法算是熟练，处理肉菜的动作都很干净，并不拖泥带水。
换好了睡袍的朴灿烈本想着先到厨房吃点东西，结果看着边伯贤心无旁骛处理食材的样子也不由得入了神。就这么安静地倚在门边，不去打扰。
直到朴灿烈的肚子不满地发出声音来，边伯贤才发觉他的存在。
“不好意思啊灿烈，我光忙着处理这些菜了……饿了吧，早饭我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应该刚好，你先吃点吧。”
“嗯。”
边伯贤转身去拿隔热手套的时候，就听到朴灿烈倒抽冷气的一声。
“嘶……”
转身去看……
只见朴灿烈已经打开了微波炉，食指指尖通红，显然是被烫到了。
“哎，不能直接去拿的。我看看……有点肿了，先来冲一冲凉水吧。”
朴灿烈就这么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到水龙头下边冲洗着，也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略显担忧地神色……
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在家里没怎么用过微波炉吧，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啊。下次记着刚加热完的东西别急着直接去拿，手上垫着点东西再去拿……”
边伯贤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些常识，他却一点都听不进去。
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柔和亲切的侧脸，看着那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捧着自己通红的手指在水流下冲洗着。
“还疼吗。”
其实这点小伤，朴灿烈并不在意的。但是此刻看着边伯贤担忧的神色，他又有些贪心了。
“疼。”
朴灿烈喉咙低哑，语气中夹带着几分不难觉察的撒娇……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过母亲以外的人面前示弱。
而他越是这样像个小孩子，边伯贤就越是心软。轻叹了口气就去药箱里拿了药膏给他轻轻涂抹上。
“以后记得小心点，不然你的家人都会担心的……”
“我没有家人。”
边伯贤喉头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朴氏父子感情不和算是业界公知的事。都说朴家公子不学无术整日沉迷声色场所，还经常跟朴氏老总对着干……
但边伯贤看得出，朴灿烈绝对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有些人骨子里的品性是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的。 在职场混迹这么多年，应酬少说也有上百次了，各型各色的富家少爷他都见过。
朴灿烈和他们不同，这一点他十分确信。
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虽说朴灿烈也是个成年人了，可他在边伯贤面前也终究是个孩子。
二十四岁的青年，正该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即便是整日泡在酒吧里醉生梦死地度日，也绝对催生不出那双格外犀利阴郁的眼睛。
那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本该是带着年轻人的光热与朝气的……
此刻却如覆薄冰，深不见底。又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放射着漫不经心的敌意与隔阂。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刺猬一样。
或许是为人父母的责任与理解，亦或是面对小辈的那份惯性的关切使然，又或是看到他身上和吴世勋相似的性格，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去给朴灿烈更多的关心照拂。
“……好了，趁热吃饭吧。”
边伯贤识趣地略过那个话题，转身给他拿来三明治和牛奶，轻轻放下，就又回厨房里收拾起来。
朴灿烈盯着指尖的药膏垂眸凝思，眼底闪过一瞬的触动，而后便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明明味道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可他还是没来由地联想到母亲做的三明治。
边伯贤很特殊，他很清楚。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不由自主地产生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已经丧失很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六年前母亲的葬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