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chapter 44.砝码
可是此刻的他，真的有足以比你那枚砝码的本钱吗？
“博士，这么放纵04号滥用他对61号的威慑力……真的可以吗？”
宋子付只是平静地看着审讯室的监控显示屏，淡淡开口。
“无妨，适当的不安可以让61号更加顺从。04号的行为都在既定预设之内，没有超出预算。对目前我们的需求来说，他的调控手段是恰到好处的。”
“……明白了。”
“博士，61号来了。”
闻声，宋子付撇了撇眼，示意副手将显示屏切掉。不留破绽后，才应声让人带着朴灿烈走了进来。
而当朴灿烈踏入实验室后，所有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默默后撤，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毕竟朴灿烈现在是一位正统的黑暗哨兵，虽说记忆被暂时掩埋，但他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还是令人望而却步。特别是那双嵌着银色瞳环的双眼，在放肆不羁的痞态之下，更加凸显出宛若兽类的攻击性。
可宋子付却像是全然不觉似的，淡定无比地与他相视而立。
“进去体检。”
朴灿烈也不回话，只是静默着朝向一旁检测室的方向走去。开门，在观测椅上坐好之后，等待着仪器的启动。
他对于宋子付这些人没什么特殊感觉。自从失忆醒来之后，他始终信赖的就只有04号一人。只不过是04号告诉他要遵守什么“博士的命令”，他才会乖乖照着宋子付的要求做事。
一阵电子音轰鸣之后，检测仪器就运转了起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数据检测的结果就呈现在了宋子付眼前。
“可以了，出来吧。”
朴灿烈依旧默不作声，走出检测室后，站在宋子付面前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宋子付拿着数据表浏览片刻后，才再次抬眸看向他。
“这几天除过正常体检时间外，你就待在主城营那边，跟着张艺兴他们磨合一下战术，为攻城计划做准备。介时，我也会让04号去督察配合的。”
听到04号的名字之后，朴灿烈眼底才掠过一丝光亮，漫不经心地接下命令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主城营那边去了。
宋子付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让人再度切回监视器，然后将手上的数据表递给副手处理。
“比对一下，和我们当初预设的模型数据有多大出入。”
“是。”
说罢，又将视线聚焦在显示屏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身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让你看清现状而已。边伯贤，好好配合我们，不仅能少吃点苦，我也可以让61号更耐心地和你相处一段时间……这是笔很划算的合作。”
边伯贤听后却只是讥讽一笑。
“呵……他是朴灿烈，是我的亲生弟弟。我要他，无需你那廉价的施舍。”
然而04号却并未因他的挑衅而失态，反倒是颇有玩味地半眯着眼低伏在桌案上，笑吟吟地注视着边伯贤强撑底气的模样。
“啧啧啧，那你可就说错了。他现在，只是61号而已，而且他的哥哥现在叫04号，可不叫什么边伯贤。再说了……”
04号挺起身来，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他。踱步靠近他的同时，嘴角又勾着一抹意味不详的弧度。待到终于驻足在边伯贤面前时，才彻底揭下那张笑面无缺的伪装，露出肃杀的寒意来。伸手扼住边伯贤的喉颈，令他言语不能。
“呃……”
“当初推开他的是你，不做挽留的也是你。如今他重新来过，是我给了他一个梦中渴求的哥哥，是我给了他一份依恋已久的美好。你呢？边伯贤？我给他的这些，你给得起吗？”
他的话是天衣无缝的事实，叫边伯贤实在是无法理直气壮地去答上“给得起”那三个字。毕竟，相较于干净无瑕的，本就是为朴灿烈而生的04号来说，他实在是个破败不堪的存在。千疮百孔的脆弱躯壳，自私卑贱的低劣真心……纵使如此，这么多年来，朴灿烈也一直给予着他最为泛滥的偏爱。
可他呢？他又给过朴灿烈多少？
他曾给过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意”，和朴灿烈滋养多年的宠溺纵容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这架天平失衡太久了，甚至已然锈蚀生斑。想要挽回局面，他所需付出的砝码的质量，远比一颗悔悟的真心更加沉重。
可是此刻的他，真的有足以比拟那枚砝码的本钱吗？
朴灿烈已经是无需缔约向导的黑暗哨兵了，是连旧日疮疤都尽数褪去的完美之身。而他自己，却依旧是一副面目可憎的丑陋模样……如此卑微狼狈的他，真的能匹及朴灿烈心中所念的，那个哥哥的样子吗？
看着边伯贤的瞳孔逐渐开始瑟缩颤抖，04号更加从容了，接着用游刃有余的话语来血淋淋地剖开边伯贤的软弱。
“我是借了你的样子不假，可同样，我也代你实现了朴灿烈梦寐已久的夙愿。这嫁衣，你有能力做，却奈何你没本事自己穿上啊，哈哈哈……”
04号撇开手来，笑得更加放肆了。那笑声像是一把贯穿边伯贤心脏的利刃，插在他胸口上反复横绞。偏偏这一阵子他体内的麻醉药效几近消失，思绪和感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那绞痛的感觉就更加鲜明，疼得他连呼吸的本能都快遗失。隐形的伤口涌动着无色的血，从他的眼眶里倒流而出，还有些许淌入了他干涩的唇里，坠落于舌尖。
味蕾轻触一瞬，便是苦涩无边的滋味。
眼看边伯贤彻底落败，04号才稍稍收敛了几分锋芒，绕到他身后，贴近耳畔，又开始循循善诱地劝说起来。
“所以，又为什么要拒绝这次合作呢？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乖乖听话了，你和61号接触的机会也就能更多些。那也就是说……你还债给朴灿烈的机会也就能更多些，不是吗？”
边伯贤啜泣不已，最后防线的击溃也同样刺激到了本就处在极度不稳定状态的精神域。内外交加的剧痛撕扯得他快要彻底崩坏，他只能依附在冰冷的审讯椅上颤抖着身躯，像只受惊被缚的刺猬，只能无力挣扎着任人蹂躏其柔软的肚皮。
“好歹你也算是给了我一条命的人，血缘上我们也能算亲兄弟，我也不会对你太残忍的，哥哥……”
“真的，不考虑合作吗？”
04号不厌其烦地呢喃着，终于听到了那颤颤巍巍细若游丝的一声吟语。
“我……跟你们合作……”
“呵呵，这才对嘛。”
他直起身来，双手搭在边伯贤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安抚了一下。随后又伸进衣兜里，取出一针药剂来，趁着边伯贤毫无防备的脆弱时刻，径直扎在了侧颈上。
“啊呃︕”
猝不及防的刺痛感和液体注入的膨胀感令边伯贤猛然战栗着惊呼一声，不过没等他质问，耳边就又传来温热均匀的吐息声。
“别怕，只是一点保险措施罢了。等到事情办成了，自然会给你解药。只要你介时按照指示好好地完成任务，你就不会死。”
宋子付身边的副手看着监控上的这一幕，不禁有了几分疑惑。
“博士，为什么要给他注射这么危险的慢性毒药？这方法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毕竟，暂且不说边伯贤对他们而言是个多么不可或缺的关键样本，就从前都暻秀传回来的情报分析上看，边伯贤是个向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的家伙。换言之，让他因为怕死而屈从命令，好像是一件不太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的事。
谁知宋子付却只是挑了挑眉，淡淡地开口。
“连04号这个实验品都比你看得清楚。”
见副手还是一脸茫然地样子，宋子付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到。
“边伯贤是不怕死，前提是朴灿烈没有出现什么超脱他掌控的意外情况。可现在，意外发生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朴灿烈的把握。自然，也就开始顾虑自己的生命安危了。况且……”
宋子付话说一半，慢慢侧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副手。
“谁说我让04号给他注射的，是慢性毒药了？”
“嗯？居然……不是吗？”
听到副手的这句疑问，他又轻声一笑。
“对待关键样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可从来都不会采用高风险的方案。只要边伯贤怕死，那么无论给他注射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添加一些模糊的暗示，他都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会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一针营养剂。”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让04号彻底击溃他心理防线。”
只有精神完全崩溃沦陷的人，才会更轻易地杯弓蛇影，从而，更好掌控。
闲聊之余，给边伯贤注射的针筒也见了底。04号拔出针筒收回口袋，贴心地帮他处理了针口，止了血。而后，才转回边伯贤的正面，轻靠在桌案旁，笑眯眯地看着眼眶红润的边伯贤。
“保险上好了，接下来，也该讲一讲你之后这些天里需要做的事情了……”
边伯贤看向眼前云淡风轻又大权在握的人，轻喘着慢慢平复起自己的心绪，努力压下精神域内紊乱的波动。
“你的任务很简单，背台词就好。”
“什么意思……”
只见04号却忽然撇了撇嘴，摊手无奈道。
“这就不是我清楚的范围了。等你调养的差不多了，博士他自然会告诉你的任务内容是什么。不过，时间应该也快了……”
看边伯贤又是满眼问询的模样，04号才轻佻一笑，故作神秘地伸出食指在唇前竖起。
“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知道，这将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传奇表演……
一场足以颠覆边伯贤立场的绝妙演出。
身为备用演员，他会旁观着这场木偶剧步入高潮……最后，应该也会和入戏的观众们一起，笑纳主角的落幕。
边伯贤看着他脸上那副熟悉的诡谲笑容，不禁又暗下了几分眸光。默默闭上眼，慢慢掩盖好慌乱不安的心跳。
昼夜不息的地下实验室外，库叶城的天穹之上……
黑云压城，暴雨将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