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chapter 36.揭幕
所经之处，业火焚天。
边伯贤踏入涂荒的一小时之前……
在张艺兴的指挥下，库叶军队攻势凶猛，滔滔不绝。即便是占优势拥有白塔的涂荒，也实在是不多经历消耗如此之大，拖延时间如此之久的战役。
依照芙泽和特洛川两国的军事实力而言，这种攻/守城战往往会在两个小时内就能窥见其中一方的颓势。毕竟，即便武器如何先进，仰仗的，都是哨兵与向导们的精神力驱动。守城方往往还拥有白塔设施，可以及时修复一定范围内轻微受损的精神域。因此，对于攻城者而言，拉锯战绝对不是最优战术……
然而，眼下芙泽选择的这种拖长战耗的打法，实在是让朴铭晦也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伫立在寒风凛冽的高墙之上，远望着居于战车之上将军席位的张艺兴，眼神翼动。
身为将领，怎么会判断不出，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急如迅雷的攻城战术才是最为上等的策略……
可直到现在为止，张艺兴身后率领的大军甚至都还保有一部分按兵不动。甚至异常冷静地凝视着面前血腥混乱的战局，像是揣测时机咬断猎物喉颈的野兽般，令人望而却步。
他在等什么……
难道是间谍的介入？
可是仅凭一位间谍，又怎么可能轻易撼动战局。这场战役唯一可能关键的转折点，无疑在朴灿烈身上。而为了首战配队的准备，朴铭晦这些天里也是茶饭不思，暗中派人观察了许久才定下的。
这四个人，都是他一一摸清了底细的。如果真有不测，让X混入其中，那剩下的三人也无疑会是保护朴灿烈的有力屏障。比起寄望于一位孤零零的间谍，战场上，最重要的还是计谋手段的配合。这一点，身为一城守将的张艺兴不会不明白的。
于是，朴铭晦更侧向于另一种猜测……
张艺兴在故意诱敌深入，而后，再伺机反扑。
不过，这种手段也实在太过粗劣幼稚了。当前他身后的军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林立在战线之后。这番南辕北辙的做法，也着实叫人想不通缘由。
而远处观战的张艺兴也同样心绪不安……
虽说身为库叶守将，但大体的战术安排，却并不是由他所决定的。与坐镇涂荒亲力亲为的朴铭晦不同，他这个将军，更像是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甚至于有关X的那些关键计划，都是他暗中摸查才有了个模糊轮廓。真正决定他们如何入局的，是远在后方机密实验室里，整日研究基因实验的冷面博士——宋子付。
这听起来似乎格外惊人，毕竟宋子付作为一个连哨兵向导都不是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居然有权选择并决定将军的战略方针……可就是这么一个连觉醒基因都没有的“普通人”，却是芙泽境内首屈一指的全能天才。
十几年前，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天才少年，就荣登芙泽的“首席博士”之位。并接手了『鸣金计划』的后续进程，为兵力紧缺的芙泽贡献了许多人造觉醒基因，使得哨兵与向导的短缺得以缓解。也是在五年前，他宣布彻底废止『鸣金计划』，转而亲自主导起了一项全新的实验……其名为，『韬戈计划』。
而这项计划的核心所在，正是边伯贤与朴灿烈。
只可惜，上阵作战的金钟仁和金钟大不知道，从旁佐控战况的金珉锡不清楚，身为挂牌将军的张艺兴更是无从知晓。
他们只知道宋子付所下达的命令是……
混淆视听，不计伤亡，与X联手协作，活捉朴灿烈。
而张艺兴也干脆借此将计就计，故意拖延战机，好让涂荒那边不至于有太大压力。不过，在他一众战友的身边，他也不能做出太过异常的决定。即便他知晓，这次说不定就能见到X的真容，见到他遗散多年的弟弟……却也不能放下自己身为当年“肃巢行动”中唯一生还的军机处间谍身份。
他的这双手，掠走的从来都不止是敌人的性命……更沾染着将他培养长大，堪比生父的联络官——张予德的心血。
那是馈赠了他谋生之机的恩人，亦是剥夺了他赴死之权的刽子手。
他死后，张艺兴就彻底成为了与“母国”失联的单向间谍。无人知晓他还身为特洛川间谍的身份存活着，亦无人可知这数年来无人可诉的挣扎苦衷……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步履如冰地飘扬在陌生的天空里，被仅剩的责任迁就翻飞着，连迫降的机会都没有。
而自从被调动到了库叶，他才得以有更多机会试图去联系特洛川。尽管这些年来与金钟仁等人相处愉快温馨，然而他无可推卸地身份却像是无法剔除的倒刺，时常勾扯着他几近麻木的软弱，用阵痛警醒着他的虚伪。偶然惊现的血亲消息，更是再度将这倒刺扎得更深了些……
总之，眼下绝对不是适合他暴露的时机。
『艺兴，时机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识海中忽然回荡起了金珉锡的声音，张艺兴就马上压下心绪。
『好。』
说罢，便亲自动身，率领后备军队调换阵型，向着涂荒城下逼近。朴铭晦见状，也反应迅速，果断下令变换战术。
错综复杂的战场之上，困兽小队凭借以一敌十之势，几乎稳居前锋位置。初次沐血而战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众人心生恐惧，反倒像是火上浇油一般，激荡起哨兵本能的嗜血杀意。即便是风格向来冷峻的吴世勋，在被血渍浸染了脸颊之后，都镀上了一层略显躁动的肃杀之气，更别提杨蔺他们了……
而朴灿烈却一反常态，不同于周围人认真交战的态度。战况越是焦灼，对手越是难缠，他却越是噙着诡谲的笑容，鲜血浸红的双手越是动作敏捷。硝烟与血腥的气味像是完美弥合了他精神御景的本貌，轻而易举地就将他身为哨兵的强悍能力激发了出来。
于是，在所有人拼命厮杀的战场上，他像是独舞的死神，从容不迫地收割着脆弱的灵魂。
所经之处，业火焚天。
他的耳边似乎只剩下血肉分离的喷溅声与敌人挣扎的惨叫声。多年来压抑已久的疯狂本性终于得以借此宣泄而出，犹如沉寂已久的火山，以浩瀚的声势宣告众生凋亡的讯息。
呵呵……
所有妄图伤害哥哥的，不自量力的家伙们……
尽管上前来吧。
我会亲自咬断你们的颈骨，踩碎头颅，曝晒于荒野之上，向世人宣告……
只要朴灿烈在这里，便无人可图边伯贤。
察觉到朴灿烈异样的众人略有惊诧，却并没有余力去提醒他什么……因为很快，金钟大就转向他们这边来，与金钟仁一起携手进攻了。
『哥，那小子不好对付。』
『没关系，X会帮我们的。而且，艺兴哥也马上到位了。』
『明白了。』
金钟仁与金钟大对视一眼，而后各自冲入其中。凭借着短距离瞬间移动的能力，金钟仁很快便与朴灿烈打上了照面。
“呦，挺狂啊︕”
金钟仁痞笑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不逊色。抬腿横踢的同时又顺势拽出佩刀旋身，划破了朴灿烈战术服的一角。而朴灿烈也并不多话，迅速后撤躲避，同时又拔出军刀反制。一旁大开杀戒的Loey也被突如其来的白豹牵制了攻势，不得不与其斡旋。
察觉到朴灿烈逐渐偏离阵型的苏景杉刚想要提醒，就被突然袭来的巨尾蝎钳制了行动，被迫跃身躲避。而吴世勋与杨蔺也都自顾不暇，被黏着的追兵缠着，一刻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转头看向都暻秀，虽说不至于无力顾及队内的协调配合，却也似乎被这漫长而消耗颇多的拉锯战快要磨尽了精力，神色不容乐观……不过很快，随着朴铭晦的指令补充而来的援兵就缓解了他们不少压力。
只是，敌人的援军也一同冲上前来了。
朴铭晦见形式不对，马上下令将白塔增至最高额定功率。
然而……
『哔——哔——哔——』
高耸的白塔忽然闪烁起诡异的红色警报灯，尖锐刺耳的噪音从塔身的特殊构造中扩散开来，迅速覆盖整个战场。一时间，所有的哨兵与向导都痛苦地挣扎了起来，有的连武器都抓不住，径直跪倒在地。不少精神体也渐渐消散形迹，被迫退回了精神域内。
而似乎早有准备的金钟仁与金钟大却相对自如了许多，迅速迈步靠近半跪在地咬牙切齿地颔首嘶吼着的朴灿烈。将一剂麻痹针打入他的脖颈后，就拖着瞬间昏迷过去的人后撤，带到了张艺兴面前。
几人将要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却被突然奋力掷出军刀反击的人惊动一瞬。然而，那利刃似乎并没有刺向要害的意思，而是刚好卡在了张艺兴的腕盾上……
腥红的灯光映照之下，刀身上映现出一道粗粝的划痕。
『X』
于是张艺兴瞬间神色动容，转头看向那满脸血渍扶着左臂屈身不起的人。
『哥︕没时间了︕快走︕』
下一秒，那异常显现的红噪音就褪去了，白塔再度恢复正常。笼罩战场的腥红光芒也瞬间消弭，困于其中痛苦不已的哨兵和向导们这才纷纷清醒过来。只是再等吴世勋他们起身反击之时，却发现敌军忽然大批后撤了回去……
这场异变持续的时间，不过20秒之久。
当吴世勋瞥眼去看身旁不远处的那个位置时，发现竟然已经不见人影了。
“遭了︕朴灿烈︕”
他这声下意识的惊呼也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其中，杨蔺的反应最大。
“可恶︕居然算计我们︕快追啊！绝对不能让队长落在他们手里︕”
“你冷静一点︕且不说眼下我们能不能倾巢而出……要是逼急了，他们对朴灿烈下手怎么办︕”
“可是……︕”
“他说的不错……况且，这场拉锯战已经消耗了太久了。就算你有力气追，其他人也已经不够受的了。”
都暻秀扶着负伤的左臂缓缓起身，平复着呼吸。即便隐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意，却也不见他脸上显出多少难堪的神色。杨蔺听了之后，也愤恨地怒骂了一声，死死盯着视线尽头渐行渐远的军队。
苏景杉也粗喘着气将精神域稳定下来，抬眸扫向负伤累累的战友们。又看到了都暻秀左臂处被血色晕染沉淀出的深褐色，就下意识顺着那血渍的痕迹挪移视线……
偶然看到，他腰侧的束刀处，刀鞘已空。
……
城楼之上，年事已高的朴铭晦更是艰难地从这突如其来的红噪音当中缓过神来。然而刚清醒过来没多久，就得知了朴灿烈被俘的消息。懊悔之下，又险些昏厥了过去。
强撑着身体宣布收兵之后，才满身疲倦地回到了主营里，闭门不出……直到边伯贤风风火火地闯入主营，轰然撞开大门，含着满腔恨意，颤抖着开口。
“朴铭晦，如果朴灿烈有半分闪失，不仅是芙泽的那些人……我同样，也不会放过你︕”
